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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火車!

啊!火車!

一直喜歡坐火車,
一條鐵軌,一列車廂,
沿著地表慢慢前行,
像匍匐前進的姿勢,
趴身在台灣的土地上,
一步步前行,
鐵軌,像血管,
流暢地輸送土地的血液,
也讓我閱讀每座山峰、每條水流的記憶。

土耳其詩人「塔朗吉」(Cahit Sitki Taranci)曾經寫過火車的詩:
「去什麼地方呢?這麼晚了。
美麗的火車,孤獨的火車?
淒苦是你汽笛的聲音,
令人記起了許多事情。
為什麼我不該揮舞手巾呢?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親。
去吧,但願你一路平安。
橋都堅固,隧道都光明。」(余光中譯)
就如同詩人余光中所言:記憶鐵軌一樣長,
火車是屬於沈澱美好生命的記憶的。

火車充滿著懷念、沈思,與祝福,
因此,我極愛火車之旅,
沿著隆隆的鐵軌編織一段又一段的記憶,
是幸福的。

小時候,
家住台中復興路,
鐵軌臥過縱貫線的路面,
平交道噹、噹、噹的聲浪,
時常在回家的路上響起。
和平國小放學路上,
有一個平交道,是我們的神秘祭壇,
下午時分,橫越路面迤邐而過的台糖小火車,
載著滿溢的誘惑,
過多的甘蔗,總是鬆鬆垮垮地在緩行的車廂搖擺著,
然後,難免有一根、兩根握不住同儕,
頹然無力地滑下車廂,
跌落在火車駛去的鐵軌上。
這時,便是許多男同學表演成長的劇碼,啟動了,
膽小一點的,衝上去鐵軌,
撿拾那一兩根敗躺在平交道上的甘蔗,
膽大一點的,追上五分車的速度,
趴著車尾,狠抽一根、兩根甘蔗,
丟下來給路面上驚叫的同學,
火車的隆隆推動聲,
掩蓋了我們的尖叫....

當火車漸漸駛遠,
這天,放學路隊裡,
便有一個、兩個勇猛的英雄,誕生了!
我一直覺得,那是一個成長儀式,
火車,供養著童年時的蝌蚪變青蛙!

進入職場後,
我仍然喜愛坐火車,
多年來養成一個習慣,
每年生日時,
會買一張火車車票,
端看今天時間有多少,
便坐多遠,去遠方,
給自己一個流浪的儀式。
一個人的車廂,
一段安靜的時間與窗景,
是生日這一天,
美麗的享受與沈澱。

離開職場前一年,
太忙碌了,竟然忘了坐火車,
那天,我打開過去留下的車票,
封藏在抽屜櫃裡。
於是,之後幾年,生日火車之旅不再,
我把自己最美好的愛,
放在與年輕對話的夢裡,
火車隆隆、時間轉過,夢遺失了,
而今,我的火車之旅,
又開始了…
坐上火車,我終於理解生命就是這樣:
週而復始、週而復始,
在獲得與遺失中,
只能自己看著一格格退去的窗景,
鋪成自己的鐵軌與記憶。

大鷹旅遊的小廖,
是20幾年的老朋友,
炎夏裡,她邀我環島鐵路之旅,
在連續兩個月書寫藝陣、搜集資料的勞累與體力透支中,
我覺得應該給自己一個禮物--去旅行,
所以,在不到20小時的時間裡,決定前行。
有人問:「什麼?你怎麼說走就走啊?」
我說:「對呀!旅行隨興,而且,大鷹旅遊辦事,我放心!」
(簡而言之,人出來就對了,
一切大事、小事,交給大鷹團隊就好了,
輕身簡裝,清早出行,
這是一趟放心之旅!)

這是第三次,
跟著大鷹旅遊坐火車環島了,
從第一次跟團至今也有六年的時間,
時間真是一個美好的催化劑,
很多人、很多事,在時間裡轉變了。
總領隊阿展,現今已是統御領導都輕鬆得宜的狀態了,
兩天的晚會裡,
我看他和各車廂領隊及助手,
收放自如的賣力演出,
將全場氣氛都帶上來,
深覺六年錘鍊的功力,有成了,
因此,小廖看起來更有時間悠游自得的招呼我們了。

旅行中,
山,依然青翠,
水,依然壯闊,
而跟隨流浪的雲,
從西岸到東岸,
都是一派悠遠淨潔,
台灣的山水,是美好的印記,
縱然走過千百個日子,
還是令人感動,
在旅行中,
我寫給遠在美國的朋友,
希望她可以永遠記得:
在土地上城的生命,
無論走到天涯海角,
都不要忘記一脈山,
一條水的記憶,
永遠讓自己「擁抱淨潔」,一如大地!
轉過東岸,直上花蓮,
我想起楊牧在美國西岸,
曾經因為想念家鄉,寫過的深情詩句:
「深知每一片波浪,
都從花蓮開始!」

生命像海中一粟,
不知何時漂流?何時沈寂?
尤其是在當前的時局、現狀之下,
離根遠去,已是一代代的宿命,
這些年來,我在書寫與訪談中,
看到太多隨波而逝的人、事、物,
振筆而書的當下,會有很多感慨,
但是,每一次的失望與無力,
都是看到土地上的風景與人物,
才讓我一次次勇敢再書寫下去,
因此,我不僅深愛自己的城市,
更愛自己的島嶼,
(很多人不在意,
而且覺得破破爛爛的島嶼,
卻是我們真摯的愛!)

帶著這份感觸,
沿著鐵路一步步去旅行,
我深信自己可以走個千百次,
讀你千遍也不厭倦的土地。
火車自1829年在英國啟動,迄今已一百八十多年,
台灣鐵路則始於1887年劉銘傳向清朝奏准興建鐵路,
至今已一百二十多年。
一條鐵路,一段情,
有心有愛的人,會將它走成美好的風景。

感謝小廖以及大鷹旅遊團隊的努力,
印為你們悉心的安排,
體貼的行程,
讓我一次次看遍台灣好山好水,
並且充實能量,
以一個作家的本分,
為生命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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