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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千年的溫柔

【旅行】千年的溫柔

堅強起來,

你才不會丟失溫柔


—切‧格瓦拉






在司馬庫斯行走,

山,是一個巨大的命題,

遂使得一向迷失於都市叢林的我,

錯失節奏,混亂呼吸,

一路的登山、溯溪、攀壁,

終讓我喘息不已。

幾個小時之後,

我確定一雙疲憊不堪的腳,不是我的…

卸下全身裝備,我問:

「明天還要這樣走嗎?」

同行的伙伴說:

「這才是試煉的開始,

明天鎮西堡的山路,

才是真正的挑戰。」






第二天,天微明,

新光部落,晨有霧。

當濃霧漸漸散去之後,

陽光糝落在新光國小的操場上,

整裝待發的我們,

向神木區出發,

在入口處,泰雅族的嚮導伊諾指著高壯的鹽膚木說:

從這裡走去,神木在山的那一邊。




伊諾是一位很優秀的嚮導,

山是他的家,

走山如履平地,健步如飛,

但是為了配合我們的節奏,

他很有耐心地慢慢步行,

而且,沿途一一停下來,

為我們講解植物生態與山林景觀,

他簡直是一本大自然的圖鑑,

對於我們的提問,無論大小花蕊,

無論參差草蕨、大木,

無不朗朗指證,說得出名稱,道得出典故。

我們問他,就讀那個學校?

他笑嘻嘻地,不語。

但豐富的答問,讓我們相信:

他是大自然研究所的博士生。






鎮西堡的山路,蜿蜒、跌宕…

要爬山,更要涉溪,也要撥藤、闢草,

有好漢坡,有仄斜陡坡,也有竹林深徑,

喘喘吁吁的路,一段又一段,
當我們走得已經不勝負荷時,

卻看到伊諾在無路可走的山坡草叢間,

竄上又竄下,

手腳輕盈敏捷,彷彿飛鼠。

他做什麼呢?

忽地,背著大麻袋的他,

又從山坡順滑下了,

這時,我才看清楚,

那麻袋裡的是一個個的保特瓶、廢棄的飲料灌,

當然還有上山的遊客沿途丟棄的垃圾。

背著一大袋垃圾的他,

像一個另類的聖誕老公公,

在山林中,微笑著。

我覺得他真是可愛,

默默地做著這些事,

用最沈默與真實的腳步,

愛著他的山,他的大地。

看到他滴滿汗水的臉,

我那萎頹爬不上山的狀態,

一下子,消褪了。

跟著這位山的嚮導,踏進山的懷抱

有尊敬,有溫暖,也有了力量。




在亞當與夏娃的神木區,

伊諾說,幾年前一群年輕的高中生來山上,

天雨,就躲在夏娃的樹洞裡,

天真的他們,竟然就在樹洞裡生起火來煮泡麵,

孩子下山後,夏娃著火了,

幾千年的神木,在必必剝剝的星星之火中,

彷彿唉唉地疼痛哭泣,

發現火災的族人,急奔上山救火,

「當時,我們連命都不要了一樣地著急奔跑,」伊諾說。

一群人背著幾十公斤的救火鐵桶,

你推我跑、你推我跑…就怕跑不夠快!

跑得不知汗水、雨水,或淚水,

五、六小時的山路,

「不到兩個小時就給它跑到了!」伊諾說,

「這才救活了夏娃」。

在他慷慨激昂的陳述中,

我看到愛山愛樹愛自然,就像愛自己母親的原生情感。




有一段路途停下來,

伊諾撥開草叢,指給我們看草叢裡一點一點晶亮的小綠點,

「哪是什麼?」我們大惑不解?

伊諾說:「檜木長了一年的樣子。」

天哪,怎可能?一年的奮生抽長,

才這樣星點大小?

然後,又撥開另一個草叢,

伊諾說:「長了第二年的檜木,在這裡!」

彎彎柔柔的樹身,

甚至不及我的無名指般大小。

「小檜木要長大不容易呀!」伊諾說。




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慶幸身而為人的感覺,

人類的成長,顯然容易得多了。

我記得兒子、女兒剛從醫院帶回來時,

都是生下的第七天,

我將那柔軟綿小的身軀,

托在手掌中,放入澡盆沐浴,

小小的臉,讓我用大拇指與中指按住兩個小耳朵,

正好,是一個半圓周,

小手小腳在水盆中奮力地踢、與哭,

方圓不過三、四個掌寬的大小。

之後,月子結束,才三十天,

小小腦袋竟已長有先前一倍的碩大,

我的一手已兜不住了,

那踢出去的小腿如此有力,

腿抽長了,身壯了,

澡盆也不得不換了兩三倍的尺寸了,

孩子生命的成長如此迅速,當時方知。


而,檜木在山林的草叢間,

左掙右掙,才這麼丁點大。

真是艱辛。



伊諾說:你們平地人,總是害怕土石流,

可是對我們山裡的人來說,

土石流是大地新陳代謝的一部份,

沒有大雨沖走這些,

那大樹底下的小幼苗,哪裡看見陽光呢?


離開那片草叢時,

伊諾彎腰把草叢覆蓋恢復原狀,

而且低聲對那點點幼苗說:

「加油喔!小幼苗,你還有四、五千年要長(ㄓㄤˇ)呢!」



放眼周遭,抬頭望向矗立山坳的千年檜木,
每一株都是一片壯闊,

在那一刻,我真的有一股敬佩的心,

對這樹,這山,這自然,

沒有千年的堅持,如何成就一片巍峨,

在抵擋風雨雪霧的戰鬥歷史裡,

眼前的千年檜木,

為了生,挺立千年,

為了堅強,戰鬥千年,

躲過儻來的雷雨,

躲過山林的浩劫,

生命的奮鬥只有一個方向,

是在天空,用曠闊的藍,書寫著勇者的旗幟,

它們才是靜默實踐著「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的哲學。





下山時,腳程已疲憊到盡頭,

眼神亦已花閃,

隊伍前的伊諾,

掮著碩大的麻袋,

仍然是健步如飛。

是愛山林自然的心,

讓伊諾無怨無悔地背著麻袋走一天。



一步步跟隨的時候,

我的腦海裡浮起國中時,

跟著母親送代工成品去工廠交貨的情景,

人力車馱大無朋,

堆積如山的西洋刺繡,

讓母親的身軀更顯如此瘦小,

母親用她堅強的意志力,

還有從未歇息的雙手,

在困難的家境中,

讓我們活下來,走下去…

我的眼前,彷彿有一個記憶中母親的身軀,

與千年挺立的大樹一齊站立。

當時,母親是最堅強的勇者,


我相信母親分明知道:

沒有堅強地挺下去,她就不能溫柔地愛著我們。

女雖弱者,為母則強,

我在山林的呼吸間、行走間,

看到大地與母親的愛。




切˙格瓦拉在他的生命中曾言:

「革命者的心是紅色,

墨水也是紅色的,

尤其是當藍墨水用完的時候。』


沒有堅強地讓自己站立,

就不會有愛的肩膀,

沒有愛的肩膀,

就沒有能力書寫溫柔的詩句。

因此,每個有著愛的紅墨水的書寫,

都從「讓自己堅強」開始。



千年的挺立,

那樹,綠蔭深深,

給予大地一片遮護。




走過司馬庫斯與鎮西堡,得此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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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鏡頭的旅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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