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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到成都】石頭裡的微笑

【旅行‧到成都】石頭裡的微笑

在成都,連續幾天的學術交流,
儒道泛流,學術滿溢,
許多道德文化的單字說多、也說久了,
繃得臉上都有了一層緊緊的霜,
還有忍不住憂慮的眉。
我很慶幸自己只是微小的參與者,
可以在某些時段踅出學術的殿堂,
偶爾在成都的街頭,
窺探窗外比較暢然的藍天。

旅行在大陸的經驗,
很少看見街上帶著微笑的路人,
此次,成都市亦無例外,
大部分的行人都是緊緊鎖著一張臉,
像抵擋寒冬的蕭瑟,
藏青色或藍青色成為街上布衫的基調,
那沈甸甸的色塊與黧黑的愁容相照,
讓街景甚有重量。

成都是一個文化古城,
隨處都是文化典故與歷史遺產,
歷史裡的人與事,像說書人口中的劇碼,
說唱逗作,在城市裡演繹著一段段似真似假的古今場景,
蘇東坡的姐姐、卓文君當爐賣酒的街,
一個個矗立的塑像,與路標,
斗大的字說了算!
旅遊的書就是王道!
讓你啞口得不敢以真實歷史證據指證真偽,
那些故事形成的週邊產品在街頭商店販賣,
孔子茶、三蘇字、文君酒、刺繡碑帖擺攤叫賣一應俱全,
文化軟件的資產顯然十分豐沛,
只是,守著店舖的店家,
急聲吆喝招徠,嗓門大、動作更大,
讓人望之卻步,
覺得近玩不如遠觀,少惹為妙。

成都在幾年間乘雲崛起,
瞬時成為內地炙手可熱的閃亮之星,
城市裡,自用車牌照量全國排名第三,
路上,塞車成為常態,
處處都顯現競爭與張力,
麻麻辣辣的,像滾燙的四川火鍋。
初來乍到那天,
接機的成都學者說:
「現今城市裡是一番榮景,
路寬了、樓高了,放眼望去都是八線通車的道路。」
「那…老房子呢?」我心裡惦記著多年前來此的舊市容,
儒學院院長笑著說:
「早拆光了,舊的都不剩了。」
言語中,有幾分向上躍進的驕傲。

我望向車窗外,那連綿一片又一片的高樓林立,
當下有一份悵然,
四川成都的天空永遠那樣迷迷濛濛,
古有「蜀犬吠日」之說,
現在,積極重建的塵土飛揚在整個都市裡,
高樓之上,是更高的起重機,一一矗立,
許多尚在動工中的樓層,
像脫了半身衣衫的金剛,
任鋼骨一根根刺扎扎地指向天空,
天空的盡頭,是更多線條模糊的起重機,
市區裡,路人在高樓大廈間畏縮成一個黑色逗點,
不快樂的逗點。

旅行的幾天,我的手中相機,
舉不起拍攝的熱切渴望,
奄奄地讓鏡頭偃旗息鼓。
直至第六天在成都博物館
發現另一番柳暗花明的人文風景,
旅行的熱情才稍見改觀。

四川省成都博物館在浣花南路,
現今浣花溪早已不復杜甫當年「舍南舍北皆春水,
但見群鷗日日來」的景象,
浣花路上,來往人潮洶湧,
車如流水的道路旁,
成都博物館巍巍矗立,
新館營運三年,
硬體設備氣魄不凡,
規模氣勢直追歐美博物館,
正門大廳的玻璃帷幕向上望去,
彷彿有著羅浮宮的氣象,
此館最得天獨厚的是古巴蜀地區的文化資產,
豐富的館藏,是天生麗質的條件,
館內出土文物讓人咋舌,
來往於四川的古今文人,
行焉、休焉、游焉、藏焉,留下步步遺產,
讓它有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承載元素,
觀覽館藏,是旅行中很優質的享受,
張大千書畫館、巴蜀青銅館、佛教文物館等等,皆有可觀,
當張大千在敦煌的臨摹畫稿攤在眼前時,
我想起梁丹美老師為我的國畫啟蒙時,
說起敦煌畫稿的點點滴滴,
心生感動,不虛此行。
而館藏中漢代陶石文物展區更讓我感悟深刻,
陳列兩漢時代的陶石俑像,
每尊陶像、石像都重現當時社會生活的現況,
庖廚、馬夫、伶樂工、或是舞蹈的女子,
造型、動作、衣衫、神情,無不栩栩如生,
庖廚的砧板上有肉類果蔬,
湊近細看,呦!盤中連烏龜肉也成為美食,
好個饕餮的先民!
馬夫皮鞭下的馬匹精實健壯,
好像即將踢破玻璃,在觀眾眼前躍起,
舞蹈的女子,長袖善舞妸娜款擺蛇樣的身軀,
那一顰一笑,彷彿有著真實的言語謦欬,
無論士農工商、販夫走卒,
他們的臉上全都有著圓滿自足的憨然微笑,
神情間彷彿正享受著生命的熱力,
好像,活著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好像,人生是參加一場歡娛的盛宴,
好像,在對世人說:我做這樣自己,真的很快樂!
看著那一個個的笑臉,
腳步忍不住停留了,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們,
凝定的時間裡,快樂的因子彷彿穿透玻璃櫥窗,
遨翔飄散在空氣中,
然後,忍不住嘴角也拉起一條向上的圓弧,
笑了。
當我低頭湊近那玻璃與他們對笑著,
同行的朋友看到此情,也停下腳步,
看到那一張張憨臉,大家都笑了:
這些陶土、石頭都有趣,
是呀,他們都會笑!
堅硬的石頭,原來也會柔軟地微笑呀。

走出博物館,黃昏的街頭,
車潮依舊壅塞,
行人一群群貼擠在十字路口,
等待奔往下一站路口,
蜀地的天空依舊灰濛,
行人身上的灰塵也好像抖散不去…

蜀地、蜀風、蜀文物在這個場域遞嬗幾千年,
量化文物被一一挖掘出來了,
浣花溪畔的博物館陳設著令人緬懷的文化資產,
城市以此賣點招徠川流不息的旅遊朝聖者,
然而,隔著館內與館外,
一樣是蜀地人,
卻有著兩樣情,
現今往來奔塵的路人,
彷彿遺忘了那幾千年前的笑容,
臉,尖削了,笑容,也褪色了,
叭、叭、叭的車笛聲,
宣告著讓路與趕路的角力,
我不禁在想:
是什麼讓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裡穿梭的人們,
不再暢懷微笑著呢?
簡單的年代,軒轅的粗樂與搏髀的唱和,
就可以讓人大聲笑,大聲唱,
而且很滿足於自己當下的角色與生活,
如今,一波波簇湧而來的觀光人潮,
竟沒有讓成都的笑容一如當年憨然自足,
在這個向上攫高的華廈裡,
樓高、鋼骨壯,人的溫煦卻軟弱下去了,
成都,正在邁向另一段優勝劣敗的競爭生態,
會場中、學術研討會裡,
學者們正熱烈辯證著儒學的現代性與幸福感,
我的眼前又浮起那自在微笑的陶俑與石俑…

我們會不會在日復一日身不由己的生活裡,
輸給一顆自在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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