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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再見妳的起手式?--榮華學姐,一路好走!

何日?再見妳的起手式?--榮華學姐,一路好走!

清晨,學兄傳來簡訊:
「美霞,榮華學姐走了….
不知你還記得這位直屬學姐否?」

乍聞消息,
呆立良久,
我怎可能忘記這位與我一起聽過多少次樂音響起的學姐?


大學一年級新生訓練剛結束的一個夜晚,
在師大宿舍五樓1520室,
有人敲門:「我找國71甲王美霞學妹!」
打開門時,我看到爬上五樓氣喘噓噓的她,
把沈重的琵琶抱在懷裡,
臉都漲紅了,
初秋暑氣未褪,汗漬濕了瀏海,蓋住雪白的額頭,
她對我講的第一句話是:「我是你的大學姐:呂榮華」,

我一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
因為我的大三學姐是韓國僑生,
僑生一向與本地生比較不親,
我的大二是學兄,學姐說:「男生,怎會照顧人呢?」
所以,她認為照顧大一學妹就是她義不容辭的事了。
我後來想想,
榮華學姐住在台北市,
為了關照當時又憨又摸不著頭緒的新鮮人,
一定是多花了許多心神,
包括要提早,或是延晚趕往搭公車來去。
她倒是很自在說:「沒關係啊,提早來看你,
剩餘的時間我就去社部練習琵琶啊!」
她的同學是烏宜行學長,
擔任南廬吟社社長,
南廬吟社是師大國文系的大社團,
以詩詞吟唱為主,
古詩新唱,吸引許多喜愛文學與音樂的學生參與,
並且,不定期有公開演出及成果發表,
我進南廬吟社多半受榮華學姐影響,
因為每次演出時,
榮華學姊都擔任主要伴奏,
她的琵琶是南盧吟社第一把!
而學姐也熱心,
一直到大四畢業前,
還是場場襄贊演出。
每一次,南盧吟社出演,
蘇東坡的〈念奴嬌〉不是壓軸,便是開場,
是很重要的曲目,
大一時迎新時,
聽學姊以琵琶在念奴嬌起音前,
輪指大抄,刷出氣勢萬鈞的聲浪,
然後,眾人渾厚雄壯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順之而如行雲流水了…
在學姐美妙的起手式之下,
一曲一曲的詩詞吟唱,
將我帶入南盧吟社的世界,
一年後,
我擔任南盧吟社的古箏伴奏,
和學姊同台演出。

我永遠記得許多的日子,
榮華學姐在宿舍裡陪伴魯鈍而晚成的我,
練習古箏曲。
我沒有受過音樂教育,
很不會算拍子,
她從簡譜、西洋樂譜、到工尺譜,
一樣一樣陪我視譜,
為了教我讀譜、盯我練箏,
她有時會拿尺,敲我的手,
像嚴格的老師一樣,
訓示:「太混了!不可以含含糊糊帶過去!」

榮華學姐做事很專注,
所以,聰慧而敏銳,
而我總是雙子座的個性散漫不專心,
所以,她生氣起來的時候會嘟一張嘴,翻白眼,
因為她的臉很白淨,又圓,
所以,那個白眼瞪人一點都不可怕,
簡直是Q版娃娃,
所以,我就一直魯鈍下去了。

不過,臨到演出的舞台上,
我還會被她的專注態度所感化,
也屏氣凝神起來,
我記得,每一次,她開始用輪指刷出全場氣勢時,
就是她的起手式了,
她會把眼神回望我一下,
我也會點一點頭回應,示意:
「我知道,我也跟著學姐在數拍子了。」
學姐看到我的神情,就會微微一笑了…
舞低楊柳樓心月,
歌盡桃花扇底風,
多麼好的日子啊,
我們一起同台的時候!

記得有一次,
從政大演出回來,
學姐其實已經畢業去實習了,
大五,應該不用參與社團,
但是,她還是抱著琵琶來助陣,
那天,演出的場地特別遠,
走了很久才到公車站,
學姐的琵琶不輕,
我的古箏更重,
路上,她還有意無意輕輕幫我拉提一下,
我說:「學姐沒關係,我可以,還可以提得動。」
學姐後來說:「早知道,就別叫你練古箏了!那麼重!」
我們在候車站等了好久,
山坳的夜風竄入衣領間,
我們兩人並靠著,縮成一團,
那一次,是我與學姐最後一次同台演出。

想起來,
榮華學姐不是一位愛笑的人,
記憶中,她笑得最燦爛的一次是他的同學阿琅學長演出《孔雀東南飛》,
那是結合古典戲曲與文學的劇場,
演出很成功,也很轟動,
因為阿琅學長是我們的偶像,很帥,
光是聽說他要演焦仲卿,
就迷死一堆學妹,
爭著要當劉蘭芝,
結果,演出前,阿琅也不知跑去哪裡逐浪曬太陽了,
劇場出來時,
文弱的焦仲卿卻有一張酷似海軍陸戰隊的健康黑亮的古銅色臉龐!
學姐看完演出後,
那天,一進我的宿舍,
就不可遏抑地一直笑、一直笑,
「焦仲卿怎會這麼健壯!黑臉!」
那是,我看到她笑得最痛快的一次,
真要感謝古銅色的阿琅學長與焦仲卿。

大四的時候,
我擔綱演出《玉簪記.琴挑》,
學姐因為畢業實習而返校開會,
她特別到崑曲社部看我練身段,
那天,她在社部落地鏡前端詳好久,
幾天後,
榮華學姐在我的宿舍桌上,
放了一張照片,
是她大學時演出的劇照,
也是陳妙常,一樣的《玉簪記》,
她說:「何時得共舞台夢?」

從南到北,我總共演出四場《琴挑》,
在台北演出時,學姐兩場都到,
她去後台看我扮臉,
我和學姐都是圓臉,
好看的扮相依賴師傅的巧手,
瓜子臉,是師傅修飾得來的,
所以學姐輕輕捏著我的粉臉
對著我說:「學妹更好看了!」
後來,我拿相片對照一看,
其實,一樣的妙常,
學姊的扮相更雅致,
她只是疼我,
所以僅誇我的好處!

學姐到宿舍找我,
總是停留很久,
她真的像是大姐姐一樣,
一進宿舍就動手收拾我那亂成一團的桌面,
然後,很安然自適地說:「美霞,我休息一下!」
有好幾次,我看她趴在我的桌面,
真的睡了,
就拿衣服給她幫她披上,
她醒了,用手拍拍我,
攏一攏她的頭髮說:「沒事,學姊沒事!」

宿舍的床鋪,
時常借給其他住在台北的學姐休憩,
榮華學姊卻是那種一點也不肯多叨擾別人的個性,
老說:「沒事、沒事,趴著休息就好!」
她一樣堅強,而且給予人得多....

點點滴滴的回憶湧浪而來時,
腦海裡浮起許多細膩的記憶,
像織棉細線交織了記憶的網絡。

幾多歲月逝去了,
離開台北後,
鮮少與學姐聯繫,
總覺時間就這樣彈指間,流年偷渡,
所愛,所念,所想,
都空離了。

驚聞榮華學姐離苦得樂,
已賦歸去,
雖說:「漚滅本無常,況復諸三有。」
然而,凡人哪!
思及往事,點點滴滴,
鎮日,仍不免悵然,
在大江東去的《念奴嬌》裡,
可能再聽一次
榮華學姐氣勢萬鈞的琵琶聲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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