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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只是路過

你說,只是路過

聆聽巴奈,

每個人不知不覺漾出眼淚,

因為她的歌聲裡,

有流浪的滄桑。




週六下午,天微陰,

在「小說」,人潮卻很熱,

甫進「小說」一樓門就看見

一個大圓身台衫客在櫃臺前

左轉身、右轉身的伸懶腰

「誰呀?」心中正在納悶著,

然後此人轉身了,

正面看著你:陳明章!

果真有點嚇人,今天不是巴奈的演唱會嗎?

原來當日台史博開館,

許多人都來獻唱,

所以,巴奈的場子,

陳明章就來了。

大家忙進忙出,心中暗自猜賭:

兩個人若可以對唱的話,今晚賺到了!

正說著,巴奈龐然的身形上樓了,

許多未見過巴奈本人的朋友,

都未料想她的身材如此高大,

凳上演唱的高腳椅之後,

麥克風測試,她的聲音如此低沈沙啞。

為了巴奈的過度專業要求,

音響的老師倒是領教了巴奈的聲音輸送潔癖,

麥克風的收音、放音調整,大費周章,

急出音響大咖劉老師一身汗,

而且,「小說」的表演舞台也喬了好久。

有人說,巴奈的歌聲裡,

有一股濃重沈鬱,

我在開場之前,就看見那演出的重量。




二十五歲寫流浪記,

巴奈說,她第一次到台北,

下了火車站,攔了一輛計程車到朋友家,

短短十幾分鐘的路程,

司機硬是要了四百元,

那個年代,四百元是何其奢侈的數目,

巴奈說,現在想起來都是「恨!」

及至現在,阿布他的丈夫

黝黑的身形往捷運座位一坐,

旁邊都不會有人想靠過來,坐下,

「這不是歧視,是什麼?」

巴奈把原住民的處境當作無奈的笑話說。

遊走在城市的疏離、孤寂,

她用吉他寫成一首首蒼茫的歌,

像走在天地間,

茫茫的旋律。

巴奈說:「從古早以來的風,被污染了。」

我知道,那隱喻的是:被污染的人心。

原初的善呢?何處找尋?

她的歌像漂泊的風,

一再一再地,在窮林惡象的世界

路過,只是路過。




那夜,有人點歌請她唱「但是又奈何」

巴奈善於穿插組曲,

一首舊日流行的曲子裡,

深沉歌聲彷彿將每個聆聽者深深的帶回現實,

向內檢視心靈深處的傷痕記憶,

記憶召喚而出,輕觸即四處漫溢。


在歌聲中,我想起大學時

那段熱愛一個人獨自散步的記憶

微雨的台北,總是陰冷的冬天,

從師大路、走羅斯福路繞新生南路

再走和平東路,偶爾頓足於青田街與潮州街,

小小巷中,煢居的老人家,播放著這段悽然的樂曲

:但是又奈何,偏偏我還遇見你?…

時常,我不經意走過,卻有心聆聽,

望向昏黃的客室燈影,

我彷彿讀了一段自我想像的哀傷情愛。


教崑曲的夏煥新老師,

獨居在青田街的深巷裡,

當時,我常聽那巷裡飄來的這首熟悉曲調,

在台北教書第一年,

杜老師奔告我們這群小蘿蔔頭們:

「夏老師走了…」

喪禮中,老師的儀容仍是一襲青衫布衣。

老師走時,沒人知曉。

屋裡,因為沒人料理日常生活起居,

亂與零落。

老師生前親手抄寫曲譜

據說,遭人搜刮,不復找尋,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呀!」

杜老師總愛這樣痛斥拿走曲譜的那些同門,

然而,他忘了,自己也是:伶人一途,

但是,又奈何!






巴奈的故事與歌聲,與大中國的古典無關,

她是為原住民山林獵場的失守後激烈吶喊,

巴奈的歌裡曾說:

「也許有一天

你也會想要看見媽媽說的那兒時像天堂一樣的想像
也許有一天

你也會想要改變 用不同的方式和不同的價值
也許有一天

你也想要了解 古老的歌在哪裡誕生。」

每個流落在都市叢林的獵人,

都想望擁抱原生的獵場與生命元素,

但是,都市帶走了我們的純潔,

更何況「這個國家聽不見我們的聲音」巴奈如是說。


那天的旋律直至現在仍在我心漫流…




演唱夜之後,我北去新竹

看一個學校。

裡面的孩子,是服刑中的少年犯,

進入學校,

必須經過嚴格的安全檢查,

每道關卡都是三道門的重重把關,

校長帶我們巡視校園,

隨身要有安全戒護,

教室,老師上課,有校警陪同,

宿舍,幾坪大小裡,

十四個床位吃、喝、拉、撒、睡

盡在其中。

門上,貼著一個個大頭照,

旁邊註明:吸毒、恐嚇、過失殺人…


走出陰暗冰冷的牢房宿舍,

教學大樓裡,幾個孩子正在清理烹飪教室,

那著掃把嘻玩打鬧的身影,

與外面世界的孩子無別,

他們把當日烘焙的麵包遞上來說:

「來賓請用!」

我看到那抬起頭每張臉,

眉清目秀!

當他們收回紙盤與紙巾時,

我忍不住對那孩子說:加油!

那孩子,淡淡一笑。

老師說,他才高二,

和我教過的許多學生一樣,

環視那重重鐵柵堅牆的校舍,

我不禁期盼這裡的教育有一個出口,

找回他們的原初自己。




巴奈的歌聲是尋找,

每一個曾經流浪的腳步,

都是尋找,

而迷途的羔羊,也正尋找。

當生命裡,

太多的塵埃已重,

讓我們掩蓋了自己的夢,

那麼,請隨巴奈走去,

像歌聲裡的那一頭老牛,

老牛最快樂的時光是

黃昏時,隨著主人惦惦地(靜靜地)走回家

「惦惦跟在你的身邊

彎彎的小路,

是你的歌聲。

惦惦跟著你的腳步,

邊岸的菅芒,

是你的黑影。

惦惦的雲,

惦惦的風,

惦惦的阮,

幸福的黃昏…」


但願,那所有美好的記憶,

不會只是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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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戲與光影

旅行去司馬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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